第07版: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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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原历史回归本真

——《现代性及其他·曾纪鑫作品研究》序

□陈漱渝

曾纪鑫是作家群中的史学家,又是史学家中的作家。他涉足的创作领域有诗歌、戏剧、小说、评论,但影响最大的应该是文化历史散文。他刚逾耳顺之年,结集的作品就有四十多部,拥有众多的爱好者和研究者,杨天松就是其中很有成就的一位。

中国有文史同源的优良传统,像古代的神话传说,既有历史思维的明显特征,又有虚幻神奇的文学因素。鲁迅说司马迁的《史记》是“史家之绝唱,无韵之离骚”,就是从文史有机结合这两方面进行的高度评价。鲁迅的《故事新编》虽然取材于神话传说、历史典故,但古今杂糅,自认为戏谑油滑,应归属于文学范畴。但鲁迅晚年撰写的《病后杂谈》《病后杂谈之余》等,我认为应该算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优秀的文化历史散文。

谈文化历史散文,恐怕要首先确认真实的“历史”究竟是否存在?历史,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,也是史家对过往事件的搜集、整理和记录。历史研究的最高境界是秉笔直书,正确总结其经验教训,以史为鉴。所以宋代司马光的编年史就叫《资治通鉴》。但是,还原历史的原生态是件十分艰难的事情。首先,我们肯定历史的本相是存在的。但是,史学家用自己的文字表述激活了的历史,又是重新构建的历史。这使读者了解的历史带上了史家和口述者的主观性与局限性。中国传统往往是后朝为前朝修史,因为当代人修当代史不可避免有时间的局限性,对一些正在进行正在发展的过程往往看不清晰,无法作出准确判断。后朝人修前朝史往往放大前朝的阴暗面,以强调当朝的正确性。如果有相同的阴暗面,还可能予以掩盖。鲁迅在《病后杂谈之余》中指出,清代修《四库全书》时就运用擅改古籍的手段,“不唯自掩其凶残”,还要替金人掩饰他们的凶残。所以文字史料亟须辨伪求真。此外,旧中国农民大多不识繁难的汉字,更看不懂深奥的文言文。他们的历史知识很多来自听说书、看社戏,所以往往有被戏说的成分。老百姓相信的是“七实三虚”的《三国演义》,而不是西晋史学家陈寿所著的《三国志》。老百姓熟悉的唐伯虎和秋香是《三笑姻缘》中的人物,而不是《画史》和《金陵琐事》中的人物。除文字史料、口述史料以外,还有一种实物史料,如浙江金华发现的“上山文化”、四川广汉市发现的“三星堆遗址”,都极大丰富甚至可以部分改写中国的历史。但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之下,文物的赝品在市场流传越来越多。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,仿制品的工艺水平也越来越高,几乎可以乱真。在这种情况下,曾纪鑫不仅使自己的作品逼近历史真相,而且还要跟哲理、文学有机融为一体,其难度可想而知。他写《千古大变局》《抗倭名将俞大猷》等作品,不但博考文献、覃思精研,而且进行了田野调查,在历史研究的语言转向方面进行了有益的探索,所以受到的赞誉是实至名归。

本书作者杨天松跟他的研究对象曾纪鑫是朋友。但他撰写的这部评论集并非某些小圈子里的相互吹捧,而是在细读曾纪鑫全部作品之后撰写而成。他从多侧面分析了曾纪鑫作品的思维方式、文化语境、艺术特征,特别是抓住了“现代性”这个关键词。正如杨天松所言,“现代性”的概念,常被人混用、误用,言人人殊。恰似佛家六字真言中的那一个“唵”字,虽然简单,实则含有众多意义。信徒似皆有所悟,但各人的理解并不一样。现代性是一个时间性的概念,在西方是指文艺复兴以来“新的”世界体系生成的时代,大约是14—17世纪。而中国的现代性起始于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期间,两者相差了约四百年。在西方,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成了“后现代”,而在中国,20世纪40年代末却被称为“当代”。岁月不居,斗转星移,时间性的概念不能不发生变化。所以,用西方的概念解释中国的问题常有尴尬矛盾之处。据我理解,杨天松理解的“现代性”,本质上就是文化历史散文的批判精神和当代意义。在谈到中国文字的改革时,鲁迅强调“即使艰难,也还要做;愈艰难,就愈要做。改革,是向来没有一帆风顺的”。显然,这种“愈艰难,就愈要做”的精神,在任何改革领域都是应该发扬光大的。

研究历史,去蔽求真,往往是一件要承担不同风险的事情。为逼近历史真相,春秋晋国的太史董狐丧了性命,两汉史学家司马迁竟被阉割。迈入历史研究和文化历史散文写作的人都应该有一种精神,能像屠格涅夫散文《门槛》中那位姑娘一样,既然迈出了这道门,就必须奋然前行,义无反顾。因为时代需要忠实的代言人,历史需要忠实的记录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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