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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版:武夷山下 上一版 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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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节序曲

□姚鸣琪

儿时在家乡过年是有节奏的,起鼓始于腊月的初日,接下来近一个月便循着诸般有序的节拍展开来。

腊月初的几天只能算是行板。那时候我们还住在老房子里,高高的厅堂,高高的靠背椅。外婆坐在靠背椅上,一如更早年间的阿太。妈妈相对而坐,帮外婆盘算着腊月里的各项事务和仪式,务必要细致而周全:几时开始除尘,几时备办年货,几时做小孩衣裳,几时蒸糕炊粿。这套完整的规程大概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吧,外婆和妈妈每年都要翻出来对一遍,时常坐在她们脚边上的我也都记在心里了。

腊月中下旬,就要进入中板了。围绕过节展开的所有程序都有仪式感,哪怕只是洗洗刷刷的活计。去旧迎新本来就具有很强的指向性意义,既能洗去一年蒙尘,也能清除过去一年的阴霾。寻一个阳光闪耀的日子,家里的男人要架把梯子上房清扫屋顶,女人和孩子是不上去的。我却要踩着梯子偷偷上去探个究竟。虽然瓦片和泥灰因为年月的沉淀发黑发灰,但是屋顶上也没啥脏东西。檐口偶尔长出一两簇野草或多肉,顺手扯下便是。因此,清扫屋顶更多的是一种象征。至于屋里屋外要洗的东西可多了,最费功夫的是屋内清洁。老房子的墙板和隔断多是木制的,清洗的时候大人小孩齐上阵,先是水冲,接着拿刷子刷,一条缝都不放过,恨不得把那两间旧房子洗成一座宫殿来。木的墙板和门板总是被刷洗得白晃晃的,表面的木质纤维已经剥离了一层又一层,形成棱沟相间的木纹。道道沟棱被岁月刻录成为家族喜乐悲欢的印记。

至于床罩被帐、桌椅板凳等,也得统统拆下来拿到井边接受一番洗礼。当时自来水还是奢侈品,因而坊巷邻居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水井边。这时总有人会说一句“十二月工更贵香葱”,像是在宣示自家也已经踩上了春节大戏的锣鼓点,开始张罗起来了。围着水井的区域是议事厅、故事汇。街坊们边干活边聊天。前院木匠家的媳妇说她家今年多磨了十来斤糯米粉,大概能炊几碗的糕粿;北邻的伯姆说她晾了两笸的萝卜丝,可以做几屉的咸菜包;南边黄宅的小伙子来报信,说南街头食杂店有现炸的腐竹卖……于是,左邻右舍们准备过年的计划和家底互相都了解了个大概,当然我家的也不例外。

每年到了蒸糕炊粿的前一两天,外婆就会指挥大人们搬出一口箱子,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摞一摞瓷器,有碗,有盅,还有盘子。打开包装纸,一件件跟新的似的,经清水冲洗过后,更是光洁如玉。外婆小心呵护着这些瓷器,说这套瓷器是用于蒸糕粿的,拿这盅蒸碗糕,朵朵会笑;拿这盘蒸发糕,盘盘会发;拿这碗蒸米粿,碗碗甜蜜!她还说:“小孩子手上没斗,拿不稳的。太公、阿太把它们传给了我,将来我也要将它们完完整整地留给你们。”虽然不让碰这些白玉般的炊具,但一点不影响我盼望蒸糕粿的热切心情。这种心情似乎催促着急板的部分接踵而至。

腊月廿五家家户户准备做“炊粿”。米粉在行板或中板阶段就已磨好,现在轮到它们隆重登场了。天不亮大人们就开始制作、发酵米浆。因为天气寒冷,米浆发酵程度不理想,妈妈常把盛放米浆的缸放在被窝里“催化”。以至于在我半醒未醒时,忽然感觉床上多了个大家伙,伸手一摸,竟然是口缸。而炊糕粿这天的忌讳之多堪比除夕和正月初一。这一天大人小孩都要调整好情绪,只许笑不许板着脸更不能吵不能哭,不能打破碗、不能说不吉利的话,为的都是要“炊”出会“笑”会“发”的糕和粿,代表来年的幸福和富足。临近除夕的几天,家里人以这种兴奋的状态持续进行着,杀鱼烹鸡、蒸炸煮炖,不亦乐乎。

年,马上就到了。序曲终将以热烈而虔诚的旋律告一段落。厅堂上香烛燃起,家人们一同敬拜祖先,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周围,期盼着即将开启的新春的乐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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